TradingKey - 二十多年來,英偉達那位極具個人魅力與遠見的CEO黃仁勳對中國而言早已不只是一家技術供應商。在推動中國科技產業發展的過程中,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。黃仁勳出生於中國台灣,深諳東西方文化交融的微妙之處,他在中國打造的商業版圖,成了矽谷全球影響力的標竿範例。
英偉達與中國的合作始於21世紀初,當時他們向網咖提供效能強勁的圖形處理器(GPU)- 許多中國人正是在網咖第一次體驗到高速網路和網路遊戲。久而久之,英偉達的技術不再侷限於遊戲領域,更成為中國人工智慧(AI)快速發展不可或缺的核心支撐。這種緊密關係遠不止商業合作那麼簡單:英偉達與中國共同成長,為中國數位生態系統的建構打下了堅實基礎。
但到2025年,這段黃金時代或許將畫下句點。黃仁勳的角色從科技偶像轉變為謹慎的外交官,在複雜緊張的地緣政治格局中艱難周旋。近期美國政府核准英偉達向中國出口H20 AI晶片。這項舉措更多是可控競爭的訊號,而非雙方友誼的重續。如今,每一筆晶片交易都可能成為政治焦點,英偉達被夾在自己曾經協助發展的中國,與家園美國之間,進退維谷。
英偉達進入中國市場,適逢個人電腦(PC)與遊戲產業爆發期。當時黃仁勳就清醒地體認到,中國絕非普通的海外市場,而是世界級的製造業基地與人才高地。 2012年前後,隨著深度學習技術興起,英偉達與中國的合作才真正進入深度綁定階段。
彼時,百度、阿里巴巴、騰訊(合稱 「BAT」)等中國科技巨頭正全力佈局 AI 生態,業務涵蓋個人化電商推薦到自動駕駛等多個領域,而英偉達的GPU,成了這些企業的共同選擇。黃仁勳的策略遠不止於賣硬體:他建構了一套完整的生態體系。英偉達在多個中國城市舉辦的 GPU 技術大會(GTC),成了AI領域的標竿活動。黃仁勳常親自用中文演講,發布將深刻影響中國本土AI發展的新技術。
來源:2018 年英偉達中國 GTC 大會
這個佈局也讓英偉達的CUDA平台,成為AI開發領域事實上的通用程式語言,築起了一道競爭對手難以突破的護城河。到 2020 年代初,這份合作已成為英偉達全球營收與影響力的核心支柱。
然而,2022 年底起美國不斷升級的製裁,為這份利潤豐厚的合作蒙上了巨大陰影。 2023 年及以後,美國政府的限制措施步步收緊,英偉達進入中國市場的通道岌岌可危。
2025 年 4 月,川普政府以國家安全風險加劇為由,突然叫停英偉達H20晶片對中國的出口。這項禁令在英偉達及其中國合作夥伴中引發震盪,也讓這家公司在全球成長最快的AI市場中的地位面臨威脅。這項決策,也凸顯出美國國家安全優先與商業利益之間日益尖銳的衝突。
即便如此,中國AI加速器市場仍維持高速成長,目前估算年規模約500億美元。但受本土競爭加劇與出口限制持續影響,英偉達2025年在中國市場的份額預計將從上年的66%降至約54%。
來源:Stone Fox Capital
截至 2026 財年第一季(TTM,過去 12 個月),英偉達資料中心業務營收達 1,320 億美元(總營收 1,500 億美元),而來自中國市場的約 200 億美元營收,在此刻突然面臨風險。正值全球AI競爭白熱化之際,中國AI企業卻發現自己被切斷了取得關鍵技術工具的管道。
來源:Nvidia, TradingKey
轉機出現在2025年8月:川普政府最終批准英偉達向中國出口H20晶片。但這款晶片是英偉達旗艦產品H100的刻意降級版,雖保留了不錯的運算能力,卻大幅限制了晶片間的互聯速度,從而無法用於大規模基礎AI模型訓練(這正是美國國家安全關注的核心領域)。
即便獲批,代價也相當高昂:英偉達向中國客戶銷售H20晶片的所有收入,需繳納15%的營收稅。這項新穎的地緣經濟手段,試圖同時達成三個目標:減緩中國在尖端AI領域的進展、維持中國對英偉達CUDA軟體生態的依賴、並將美國企業的部分利潤回流至美國國庫。
這意味著,英偉達透過向中國銷售H20晶片所獲得的 200 億美元營收中,有 30 億美元將直接流入美國財政部。假設英偉達資料中心產品的毛利率維持常規的75%,美國政府從英偉達中國營收中抽取的15%,相當於讓公司損失了約2%的總營收,以及2.2%的毛利。
中國的反應絕非歡迎,而是謹慎且帶有防備的。北京沒有欣然接受英偉達的回歸,反而進一步強化雙循環戰略,加強推動技術自主。
先前思科事件的教訓仍在眼前,當年因後門疑慮,美國網路設備被中國市場廣泛棄用。如今,中國監管部門已要求阿里巴巴、騰訊、字節跳動等科技巨頭暫停或大幅放緩對英偉達晶片的採購。這種謹慎態度背後,是長期存在的擔憂:英偉達在美國監管壓力下,可能被迫向美方分享中國用戶或應用的敏感信息,相當於為美國政府繪製了一份詳盡的中國AI發展地圖。
在此之後,英偉達宣布暫停面向中國市場的 H20 晶片生產。
与之形成对比的是,华为等中国本土企业加速了自研 AI 芯片的进程 —— 昇腾 920处理器已成为切实可行的替代方案。尽管在大规模模型训练能力上仍落后于 H100,其软件生态(CANN)也尚未追上 CUDA,但昇腾 920 在许多推理任务中的性能已接近英伟达产品,且按国家政策要求,被认定为性能达标且安全可靠。
以下是基于网络流传的未证实泄露数据,对华为昇腾与英伟达芯片的详细对比:若数据属实,华为昇腾 920 在關鍵 AI 任務中的效能可達英偉達 H100 的 60%-80%;在全系統叢集場景下,其競爭力可望對標英偉達 Blackwell(B200)系列,但需消耗更多功耗、使用更多晶片才能達到與英偉達相當的效率。這一實際性轉變,不僅提振了中芯國際等中國半導體企業的市場地位,也標誌著全球科技脫鉤進程迎來關鍵節點。
規格參數 | 昇腾 920 | H100 SXM | B200 |
能效(INT8) | 5.714 TOPS / 瓦 | 2.872 TOPS / 瓦 | 4.5 TOPS / 瓦 |
製造工藝 | 華為N+2 | 台積電N4 | 台積電N4P |
電晶體數量 | 不到 1000 億 | 800 億 | 2080 億 |
晶片尺寸 | >1500平方毫米 | 814平方毫米 | 1650平方毫米 |
性能 - INT8 | 2000 TOPS | 1979年 | 4500 TOPS |
性能 - FP8 | 2000 次浮點運算 | 1979 年的失敗 | 4500 次浮點運算 |
性能 - FP16 | 1000 TFLOPS | 989.5 TFLOPS | 2250 TFLOPS |
性能 - TF32 | 500 次浮點運算 | 495 TFLOPS | 1250 次浮點運算 |
性能 - FP32 | 134 TFLOPS | 67 TFLOPS | 未知 |
性能 - FP64 | 67 次浮點運算 | 33 次浮點運算 | 67 次浮點運算 |
耗電量 | 350 瓦 | 700 瓦 | 1000 瓦 |
架構 | 達文西 v200 | 料斗 | 布萊克威爾 |
快取大小 | 192GB HBM3(或 96GB HBM3) | 96GB HBM3 | 192GB |
科技 | 小晶片 2.5D | 小晶片 | 小晶片 |
介面 | PCIe Gen5 | PCIe Gen5 | PCIe Gen5 |
互聯技術 | HCCS 2.0 100000GB / 秒; RoCE 3200Gb/秒 | NVLink 900GB / 秒; InfiniBand 800Gb / 秒和1400Gb / 秒 | NVLink 1800GB / 秒; InfiniBand 800Gb / 秒和1600Gb / 秒 |
來源:X 平台用戶 tphuang
更深層的現實是,這場較量早已超越商業與技術範疇。它本質上是全球科技格局的根本性重,在這個新格局中,資料主權、國家安全與地緣競爭的重要性,已凌駕於市場法則之上。中國著力建構強大的本土 AI 硬體生態,正是為了因應未來可能出現的美國制裁或出口限制,為自身築起緩衝帶。
對英偉達而言,這意味著要在愈發複雜的局面中尋找出路。憑藉數十年的文化溝通經驗與技術領導力,黃仁勳讓英偉達在中國AI生態中的紮根深度,遠超多數西方同行,但他無法阻止中國逐步推進的技術脫鉤。透過向中國提供降級的 H20 晶片,英偉達試圖保留一絲餘地:維持中國市場對其 CUDA 軟硬體生態的依賴,畢竟 CUDA 仍是目前全球最成熟的 AI 開發環境。如今,公司能否持續成功,越來越取決於黃仁勳個人能否在兩個競爭超級大國的政策變動中,搭建信任橋樑、掌握平衡。
展望未來,隨著近期晶片停產與監管壓力加劇,英偉達在中國的根基將面臨長期侵蝕,尤其是在政府、安全、金融等敏感領域。一方面,中國本土晶片不斷崛起;另一方面,北京對科技自主的推動力道持續加大。同時,美國政府推出的營收分成稅,可能演變為戰略領域科技出口管控的標準手段,進一步強化國家層級對全球創新流向的控制;而中國持續的審查與安全評估,最終也可能升級為全面禁令。 ·
最糟糕的情況是,英偉達可能徹底失去中國市場的所有營收,目前該市場佔總營收的10%-15%。為這種可能性做好準備至關重要,因為一旦發生,將很大程度影響公司的財務前景與成長軌跡。更關鍵的是,全球AI產業可能分裂為兩大對立的硬體生態:美國體系與中國體系,兩者在互通性與合作上的空間將極為有限。
歸根究底,黃仁勳的經歷既是一段個人敘事,也折射出複雜的地緣政治現實。憑藉移民背景與文化洞察力,他搭建起矽谷與北京之間的橋樑,打造出一個價值數兆美元的創新與經濟交流通道。如今,他正目睹這座橋樑被一塊塊拆解。曾象徵科技快速融合與無限機會的英偉達 GPU,如今成了受嚴格管控的商品,在地緣緊張局勢與高額稅收的陰影下艱難前行。
對英偉達而言,當下的挑戰已不只是贏得市場,而是要適應一個時代的落幕:那個無需審批即可自由創新的時代,已一去不返。未來需要的是一種全新的領導力:既能理解科技、權力與國家主權之間微妙而脆弱的交集,也能在其中找到前進的道路。